第二十六章 奇怪的大车店

云层越来越低、开始起风了，一路小跑的马晋宁他们、终于在大雨落下之前，赶到竹燕镇的那家大车店，刚把车安置好、大雨伴随着雷电就落下来了。

进到大车店的迎客堂，马晋宁才发现里面还有十多个人，都是穿着军装的伪军，马晋宁认出来带队的是首阳伪军一营营长何士奇。

自从日本人的《围棋计划》建成后，由于两道封锁线的阻隔，晋原军分区减少了出山活动的频率和范围，伪军的胆子也大起来了，何士奇就敢带着两个班伪军出城，他们是来给鬼子探路的。

秋收马上就快正式开始了，哪儿的小杂粮先熟、哪儿的玉米晚收，调查清楚了，日军才好安排兵力、逐一抢收。

不仅是伪军，原来很少离开首阳县城的便衣队，最近也跃跃欲试，不时到县城附近的“安全区”活动，这是马晋宁在首阳期间发现的，他已经把这个最新情况汇报给军分区首长了。

何士奇虽然不是唐搏虎的亲信，可也知道马晋宁是他的结拜兄弟，于是就上来跟马晋宁套近乎，马晋宁只好虚与委蛇，对何士奇问话小心应对着，马晋宁知道，甘心给日本人做走狗的、并不是没有，这个一营长何士奇就是。

表面上看，何士奇是想靠着日本人、坐到唐搏虎的那个位置上，骨子里，何士奇就是为了私欲不惜出卖国家、出卖同胞的铁杆汉奸。

这次不期而遇，让马晋宁非常担心，何士奇是军校出身、也做过国民党军的军官，心思缜密、狡猾多疑，看是在巴结、讨好，实则在不断地试探，马晋宁故意说是要往泉阳去、没想到被堵在这里了。

雨停后，见马晋宁并没有要立即动身的意思，何士奇马上装出体恤手下的样子，跟马晋宁借钱，说是雨后路滑，要让弟兄们在大车店休息一晚、明天再回县城，伪军们自然一片叫好声。

马晋宁倒是不怕得罪何士奇和这些伪军，但他知道，何士奇肯定是起了疑心了，这就是在试探他，所以马晋宁微微一笑、站了起来，环视了一圈那些或坐、或立的伪军。

“唐团长说过，自卫团的弟兄都是他的兄弟，那也就是我马某人的兄弟，唐团长是绿林好汉出身，在江湖上混、就凭一个‘义’字，弟兄们今天住宿和晚上的酒钱、兄弟我包了！”马晋宁豪爽的大声说道，回到首阳再找唐搏虎报销，这可是帮他收买一营的人心，这个营、何士奇没要一个土匪。

“谢团座！”

“谢马掌柜！”

“你懂什么！。。。。。。谢谢马经理！”

伪军一听晚上有酒喝，一个个一通乱喊，可把何士奇气的够呛，可他还不敢表现出来。

老板娘一听今晚有大买卖，赶忙过来给马晋宁斟茶，马晋宁让崔老蔫跟去后厨、安排今晚的酒菜，故意冲着他的后背大声说道：“有什么好的只管上！”

话是这么说给伪军听的，让崔老蔫跟去安排，其实就是不能全上贵的。

“既然马老弟这么给我何某人面子，我就代弟兄们谢谢你了！”何士奇说完一拱手、坐了回去，他得把这顿酒算到自己名下，不然以后怎么带兵，不是地痞、流氓、懒汉，谁会当伪军呢？那可都是有奶便是娘的白眼狼。

“何营长说的哪里话，以后兄弟还要请你多关照呢。”马晋宁掏出在泉阳买的一盒没拆封的烟，递给何士奇，何士奇打开叼上一支，根本不管身后的眼光、把剩下的直接放进自己衣兜里了，他平时也舍不得买这种好烟抽。

“好说好说！以后有什么来钱的路子、也给一营分一杯羹啊！”何士奇随口就给马晋宁挖了一个坑，答应，这是何士奇给士兵要来的福利，不答应，那就得罪一营所有官兵了。

“我不过是跑跑腿、挣点儿小钱，倒是何营长有什么生意、要多照顾我呀！”马晋宁不动声色的把球踢了回去。

“我们吃粮当兵的、能有什么生意？”何士奇斜着眼、不满的说道。

“以前一直听老人说：大炮一响、黄金万两，这还敢说是最好的买卖？”马晋宁故意说道。

“那是几百年前的黄历喽！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！”何士奇说道，心里不免又回到当初吃香喝辣的回忆中。

接下来就有点儿冷场，马晋宁也不愿意多跟何士奇聊，于是借口看看货有没有被淋到，就出去了，何士奇给带队的排长使了个眼色，这人也偷偷跟了出去。

由于日军入侵、交通受阻，现在已经很少有往来的客商了，大车店原来的伙计都辞退了，崔老蔫见只有老板娘和老板两个人，要做这么多人的饭，实在是忙不过来，他也不想去听那帮满嘴脏话黄腔的伪军说闹，干脆留在伙房、帮着烧火。

伪军排长等马晋宁离开后，溜到停放独轮车的过道，跟照看物资的一班战士套近乎，问东问西、两只眼睛盯着每辆车上的物资看，他看不出所以然来，就直接问那名战士，战士让他去问掌柜的，这个排长才悻悻的离开。

马晋宁到大车店门口，掏出给刘金山、唐搏虎做样品的那盒烟，抽出两支、递给站岗的两个伪军、其中一人表示不会，马晋宁就着另一个伪军划燃的火柴、点着烟，站在哪儿跟他们聊天，了解到他们到这里来的原因，又聊了一营的军备和训练情况。

这些看似平常的谈话，却让马晋宁得到一个重要情报，因为一营是跟八路军作战最积极的伪军，日本人单独给一营加强了一批重武器配备，已经有日军开始教授这些重武器的使用了，必须马上把这一情况汇报给军分区首长，否则可能会因为轻敌而吃大亏。

开饭时，何士奇虚伪的邀请了一次马晋宁，被拒绝后，就自己跟伪军们吆五喝六的喝上了，他要借这场酒来笼络部下。

由于日本人虚伪的搞所谓的“中日亲善”，首阳既毗邻省会、又位于晋原和泉阳两座大城市之间，此时日军严禁伪军骚扰县城内的商贾、平民，城外又有八路军和民兵组织，何士奇这个营长没法敲诈欺压百姓、所以也没有多少钱。

喝的虽然是当地村民自酿的苞谷酒，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，最关键是马晋宁说、喝多少他来结账，所以何士奇带着手下一顿狂饮。

既然今天的消费回去要找唐搏虎报销，马晋宁给一班战士安排的饭菜与伪军一样、只是没有上酒，马晋宁他们很快就吃完饭了，崔老蔫安排好夜班顺序、就让战士们去休息了。

马晋宁再次走到大门外，发现站岗的就剩一个人、还是下午不抽烟的那个伪军，任道远过去、跟他聊了起来。。。。。。安排好战士们的崔老蔫、站在他们的侧后，一旦有人过来，好提醒马晋宁。

跟马晋宁聊天的伪军士兵叫田辰阳，是被强抓来当兵的，他不嗜烟酒、不赌不嫖，所以被其他伪军孤立、欺负，何士奇为了笼络手下、自然也是“团结大多数”，跟着其他伪军一起羞辱、欺负田辰阳。

关键是田辰阳又是本地人，连逃跑都不敢、只能默默忍受，就像现在，其他伪军都跟何士奇在屋子里喝酒、吃肉，田辰阳却只能在这儿啃干粮。

马晋宁虽然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，却是用言语宽慰田辰阳，并慢慢跟他谈及一些关于八路军的话题，田辰阳说、要不是怕家人受到报复，他就去投八路军了，他听说八路军官兵平等、不准体罚士兵等等。

马晋宁认为田辰阳也是可以争取的抗日力量，于是跟他谈话的内容就不再那么谨慎了，用一个商人的角度，讲诉自己“观察”到的八路军种种事情，讲八路军为什么抗日，马晋宁觉得田辰阳听进去了，因为他在一边听、一边思考，不时还要提点儿问题。

马晋宁觉得可以把田辰阳争取到抗日阵营中来，但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，而且在伪军中发展组织、也必须事先得到上级批准，他决定把这个情况汇报给领导。

“乒。。。乓。。。哗啦！”屋内传来碗盘落地摔碎的声响。。。。。。。“住手！。。。你想干什么！”这是老板娘在尖叫。。。。。。“来亲一个嘛！”这是何士奇无耻的声音，此刻何士奇正强搂着老板娘、一脸的淫笑。。。。。。“好！”。。。“亲一个！”。。。一旁醉醺醺的伪军们色眯眯站在一边鼓噪、叫好。。。。。。

崔老蔫距离屋子近，他首先冲了进去，就见老板娘正被何士奇强搂住、正在挣扎，何士奇则正伸着脖子准备强吻老板娘，一旁的伪军在起哄、看热闹。。。。。。

崔老蔫也没多想，冲过去挡住何士奇、把老板娘从他的魔爪下解脱开，崔老蔫救人心切、用劲大了点，被推开的何士奇踉踉跄跄的，要不是一个伪军扶住他、差点儿摔倒在地。

恼羞成怒，何士奇不太利落的拔出盒子炮，就要上膛，却因为喝的太多使不上劲儿，何士奇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双手扳好枪机，抬手冲着崔老蔫就是一枪。

“啪！”一声清脆的枪响，及时赶到的马晋宁架起了何士奇举枪的胳膊，子弹击穿了屋顶的泥瓦、射到天上去了。

这声枪响，何士奇和伪军都被吓醒了，马晋宁在何士奇耳边提醒了他两句，然后示意伪军扶着吓醒的何士奇回屋睡觉，经历了刚才那一幕，伪军们也都吓坏了，赶紧溜回屋去睡觉了。

老板扶着老板娘准备回去，老板娘抬头、感激的看了崔老蔫一眼，崔老蔫此时却又恢复了那副憨厚木讷的样子，没有任何表示。

马晋宁过来，让崔老蔫去检查一下各哨位后、也早点回屋休息，马晋宁看着老板与老板娘、崔老蔫离去的背影，他没回去休息，经过刚才那么一闹，更不会有人想起门外站岗的田辰阳了，马晋宁又回去跟他聊天了。

竹燕镇上有伪镇公所，里面有一支十来人的伪保安队，竹燕镇外还有一座日军碉楼，驻守着三名日军和一个班的伪军，他们都跟没听到那声枪响一样，根本没有挪窝，只要八路军不去打他们、他们绝对不会离开自己“乌龟壳”，他们已经被八路军的游击战术打怕了。

马晋宁跟田辰阳聊着天，虽然接触时间很短，田辰阳已经很信赖马晋宁了，他甚至求马晋宁帮他跟唐搏虎说说，看能不能把他调到二营或者三营去，最好是去三营，因为三营以战斗力低下、逃跑速度最快著称，日本人打仗都不愿意带三营去，每次日军出动、三营都是留守县城。

马晋宁当然不可能答应他这个要求，因为马晋宁判断，三营很可能就是有地下党在秘密做工作、才会这么另类的，后来成为预备党员的他、参加党小组会议时，在一个偶然机会、马晋宁已经知道当初去县城锄奸的目的之一是什么了。

不过马晋宁并没有一口回绝，他继续做田辰阳的思想工作，希望能尽快扭转他的认知和态度，尽早的投入到民族解放的伟大事业中来。

夜已深，马晋宁跟田辰阳已经进到迎客堂了，田辰阳也趴在桌子上迷糊着了，他却没有一点儿睡意，他还在回想、那道凌厉的眼神。。。。。。后院某个木门轻微的“吱扭”声，没有逃过马晋宁的耳朵，他起身进到后院、把身形隐藏在阴影里，他看到一个黑影、手执一把板斧。。。正悄悄的向伪军住的那边走去。

黑硬的动作很轻盈、就像传说中练过轻功的人一样，脚步落地、没有一点儿声响，他在伪军睡的大通铺窗下停顿了一下，侧耳听里面的动静。。。。。。确认里面的人都睡熟之后，黑影继续前行，旁边不远就是何士奇的单间。。。。。。黑影在何士奇的客房门口停了下来，他贴在门上听室内的动静，何士奇的呼噜声很大，不需要贴紧房门也能清晰的听到。

黑影掂了掂手中的利斧、另一只手试着推了一下门，房门是虚掩的、黑影躬身准备潜入房间。。。。。。突然，一支手抓住了黑影拿斧头的那只手腕，把他拉开了。

黑影看着拉自己的马晋宁，用劲挣扎了一下、差点儿挣脱马晋宁的手，黑影还想挣脱束缚、任道远另一只手握住了斧柄，同时用眼瞪着这个人，他见实在挣脱不了、动静再大说不定会吵醒伪军，只得跟着马晋宁离开这里。

马晋宁把黑影拉到僻静处，这才把斧子夺了下来，马晋宁一边劝解、开导他，同时告诉他、可以给他弄一个“荣民牌”，挂上那个伪军一般就不会来找麻烦了。

这个黑影就是大车店老板，刚才马晋宁就注意到他看何士奇看的眼神，充满了仇恨和怒火，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。

大车店陆老板有五十多岁，个不高、还有点驼背，不能算丑的黑脸、爬满了岁月的沟壑，看的出来、他很在意他那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媳妇。

马晋宁费尽口舌、才算把陆老板给劝了回去。

陆老板走后，马晋宁点燃一根烟、坐在那里思考，孟有财不是说，大车店老板娘是唐搏虎的女人吗？弄个陆老板来掩人耳目、也说的过去，但唐搏虎为什么从来没到这里来过、甚至都不给她弄个“荣民牌”呢？

这家大车店还真是有些神秘，陆老板的力道、身手也不像个普通人，必须搞清楚大车店的底细，否则就不能轻易把这里设为交通站、联络点。

何士奇显然不知道老板娘跟唐搏虎的关系，否则，就算有日本人给他撑腰，他也不敢捋唐搏虎的虎须，回头得再找孟有财问一下具体情况。

竹燕镇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，是往来晋原和泉阳的必经之路，如果能在这里设一个交通站，那与根据地的联络就方便多了。

由于这里远离首阳县城、已经接近泉阳的地界，鬼子在这里仅有一座碉楼，封锁线也是漏洞百出，这就是选在距离这里不远的河口、交接进山物资的原因。

而大车店这种地方便于隐藏，南来北往、三教九流的、什么人都有，组织上既然要建立一条交通线，这儿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落脚点，可是这个老板娘的身份必须搞清楚，否则。。。。。。关键是竹燕镇本身并不大，现在客商也很少，再在竹燕镇再开一家客栈、很容易引起敌人的怀疑。

作为一条交通线，必须考虑在途中、建立安全的落脚点，民兵、革命群众家可以偶尔借宿，但决不能作为固定落脚点，各村、镇都可能有日本人和伪军、唐益诚收买的眼线，不得不防。

走南线的话，日伪的哨卡要少很多，静竹庙村能不能做一个落脚点呢？那个神秘的“朱家寨”到底是否真的存在？鲁必达他们到底是伪军黑吃黑、还真是“朱家寨”所为？